双脚落到杭州的那一刻,有一点迟疑:咦,这是杭州吗?——不会吧,难道因为跨入大三于是得了“老年痴呆症”,连读书的地界都不认识了?想来交学费的时候,都交了两年了竟然一下子不会交了,在银行愣了半天。对于日复一日的生活,这不很奇怪么?
29号那天,正是新一轮的降雨过程——上车的时候,司机破着嗓子喊:外面可都是你们同行啊,大学生们诶,难兄难弟啊,还不往里挤挤!的确,站在车门口旮旯里的我一眼望出去,全是拎着包淋着雨的年轻人,男男女女。
我那天穿了双蓝色绒面坡跟凉鞋,因为喜欢天空一样清透湖水一样纯澈的浅蓝色——只可惜,面对污水横行的黑暗色地面,什么好心情都没了。这不是为雨天准备的凉鞋,但每次我一穿它就总遇到雨天,实在有些小小的郁闷。而开学嘛,总少不了行李,我虽然没什么东西,但是书多——书这种东西,最重了。
说到书的重量,有一个小故事是最好的注释了:说是1943年啊,法国出版商以为玉不怕热脸贴上冷屁股的牺牲心情,出版萨特的《存在与虚无》。谁知才无人问津了一两天竟畅销大卖,难道这年头人民都想不开了?最后才发现,原来当年德国占领巴黎时把啥啥都给搜罗去了,连砝码都没放过。也不知是哪个脑袋灵光的女人发现厚重的《存在与虚无》不多不少刚好1公斤,正好可以当砝码使,于是巴黎的太太们纷纷直奔书店:莫名其妙的书商们大多是男人,又怎么能不直摸脑袋百思不得其解呢?话说回来,一本书就1公斤呢,不轻啊。我整整拎了一旅行袋呢,开学时节人又多,中国的公交系统又,这种时候淋雨等车简直让人没法不诅咒。
加长型的崭新525路公车驶来,小小地shock了一下:中国人,就是多啊。人多并不是件好事。比如中学老师和公交司机都成了“唯心论”者——前者的理论是这样的:XX同学,你不知道因为你的调皮捣蛋浪费了这5分钟,全班P个同学,就是5XP分钟吗?时间就是生命,时间就是金钱,XX同学,你这是谋财害命啊!后者的理论是这样的:往后走往后走!后面空的跟鬼一样,我就奇了怪了这上车的人怎么就都爱在前边挤着呢,没看见后面没人嘛!anytime,anywhere,anyone,any situation,敬爱的司机叔叔都扯着嗓子这么喊,喊得多了,我经常看着后面黑压压一片脑袋怀疑是否自己眼睛出问题了?
终于到达my dorm,i'm always the first one,门打开的那一刻,连尘埃都静静地等待着我来轻启。一下子真有一种“大干一番”的“拟态”心情呢。
的确,一个人大扫除,个人的公共的忙到晚。晚了也不闲着,开了电脑写该死的暑假实践总结——这个最后的大二眼看逝去了,恍惚间自己还什么都没有找到,我哪有心情实习呢?
所谓社会实践,所谓实习,到了我们这尴尬的市场化一代,到底有几人真的在乎——当一切变了味,还剩下什么来“名副其实”?对待阶级敌人要用阶级斗争的手段,生于斯长于斯的我又如何不懂,只是中国人啊,生命何其短,干什么都这样两手准备内外不一是为了什么呢——有什么能比生命珍贵,有什么能比永恒的价值/真理更值得人在生活之外去追求?这样的浪费和代价,是为了什么所“谓”呦?
我想不通,也不想想通,如果一定要想通那么就是我终于明白了:文凭原来真的只是一张纸。原来我觉得一心一眼单纯奔着文凭去未免本末倒置,也实在不值得,但我也以为人除了理想还活在现实的世界,最伟大的人一样要吃三餐饭一样要上厕所,上厕所一样要先脱裤子;于是我也竟以为文凭和吃饭正相关,吃饭和生活正相关,所以文凭和生活正相关。其实这纯粹是“淫威”(群体压力)之下,大脑尽失得出的谬论。文凭,是XX,是**,是社会对人的一种衡量标准,但对于生命来说,它就是一张纸,它和生活并不存在任何必然联系。如果社会资本的取得,代价实在过大,甚至压制了生命的本来面目,你很难说“值不值”——量变导致质变,不知不觉中,问题已经转移了,生存问题已经变成了对生命意义的怀疑。
妈妈说:为什么你跟别人不一样?我知道我不是跟别人不一样,i'm just an ordinary man。我只是贝壳做的杯子不该装醋。我当然想和别人一样顺利毕业,我当然也想享受青春快乐生活——但是当,一样是杯子遇上醋,玻璃没事,钢精也没事,你也想没事,但你“偏偏”就是贝壳遇上醋:你要做的,不是要成为玻璃,成为钢精,不是要假装没事;你要做的,是勇敢地承认,勇敢地接受,你是贝壳,你一定要拒绝醋!一定一定!我怀着无比沉重的心情,也怀着另外一种更微妙的心理,下定决心:不要文凭了!of course,if there's any possibility to obtain it,i won't deny!但是,any"摧眉折腰"的事再也休想控制我——这个暑假,我终于明白只要我一刻还惦记着“一张纸而已”,我就难免在某些危险时刻沦陷,甚至被利用。i hate it,i never want to be 要挟!
就这样,我再也不想悲哀地跟着同志们一起无奈地去“上有政策下有对策”,这对双方都是一种纵容,对整个环境是残忍无情的污染。however,长大就是我终于明白了:树死留皮,人死一定要好留言(and some extent,行动和事实也是一种无声的语言)!高中的斗争史以惨痛的教训告诉我,you are grass root merely,如果你胆敢“未来证明一切”,你往往落得“打落牙齿肚里咽”:因为没有丝毫竞争意识、斗争经验,有时候狮子竟然因为自己无法证明自己是狮子而被野狗咬个半死。真理如果真的是真理,那么一定是自明的,但悖论是,短期or any period of time黑白都可能颠倒,历史证明玩笑随时都会爆发,人并没有自己想的那样理性。光光有信仰是不够的,一定要学会发声,让别人意识到你的存在让别人明白你背后代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不论多困难,都是极其重要而值得的。
所以,这份暑假实践报告我一定要写,哪怕我预计自己将“不得好死”;既然写,就尽量有真诚的基础,尽量说出真言,哪怕我觉得自己水平不行,不老道不精锐还是菜鸟。
say turely,我的心里不是没有一丝恐惧的,我的心里不是没有一丝担忧的,我的心里不是没有一丝自我怀疑的——只是上弦之箭,没有退路,毕竟做一个放达真挚的人太有理想诱惑力,这种力量超过了卑微的生存恐惧和滞重的个人心理障碍,使我也有勇气放胆一搏,并且是长长的一搏。
我花了整整三个钟头写完了这篇狗血的“自辨书”,其间毫不脸红地自我扯淡(比如a意义b意义c意义d意义e意义)连自己都想骂“放屁”——没办法,你能跟敌人自曝气短么?写完之后,我自己都不想再看第二眼,但我还是强打责任心寻找字里行间有实际意义的或者是平实的只言片语加以强调,勉强也可因“留过言”而自慰了。其实,我是真希望,自己能够言之凿凿,切中要害,起码可以美名其曰“英勇就义”,再不要脸点就说“为真理献身”了。而现在,我几乎是怀着一种无赖心态:我横竖就这样了,怎么着吧!
说来还是这又累有忙的一晚我倒是安安静静地看了部电影呢。狗血文一落款,就被我扔一边,从电影夹里拎出《东京物语》好歹忍着腰痛看完。totally a神奇的电影,虽然是50年代东洋的作品,还是被电影里折射的小津安二郎的艺术理念和他艺术理念下呈现的电影作品,打动了:不是少女时深深的感动,也不是成熟时知性的深刻,而是一种青涩而原始的理解。理论有探讨的标准,艺术感受却没有正解,讲究的就是一个真一个诚,讲的是你内心真正的感受,讲的是你独一无二的原始的感官或生命本色(人类共同的感受大约由此产生)和 文化、理智混合。小津安二郎,生活忠实的观察者,大爱无声般艺术气度拥有者。
旧电影,其实,大多是有着程度不一的无趣的,想要瞌睡的本能连我也不能幸免,这并不是有些人标榜的艺术欣赏力的问题——人是真实世界的人,不是艺术世界的人。真正的欣赏者懂得承认这些现实的因素,并依然能抓取出核心所在,光亮所在,美之所在。这样说有些抽象,但要说清并不容易,我暂时还只想保留在心。
就说些具体的吧——你猜我发现了谁?如果你看过,我想你一定会对“纪子”记忆深刻,海报上那个蹲在老人旁边远眺的秀雅女子,就正是电影里老两口儿媳妇“纪子”:一个最富有女性光彩但又不失真实的“女神”。我不想用“神”这个词,因为小津安二郎非常懂得什么是生活,但电影毕竟不是生活,anyway,“纪子”还是一个符号化的存在,善良的化身,美的象征。不过,我想说的是,我发现她实在太像“小鹿纯子”了!那眼眉,那笑意,那弯成月牙的柔唇,那欢快的眼神射出生命的光和气息,都跟我印象中的小鹿纯子太像了!但这又不是小鹿纯子,那简约的服装(白衬衫稍在黑长裙里)那简单的盘发,那个50年代的普通日本人家,出现在疏淡的父母与儿女关系间的“纪子”,怎么是那个衣裙鲜丽红唇紫指 ,面对记着她这个普通演员的中国观众泪流满面的那个小鹿纯子呢?想来曾经让我感动不已的“小豆豆”——黑柳彻子也老得跟老年奥黛丽·赫本似的了,遍也不觉得奇怪了。还是青春好。青春真好!无论是风华正茂的永远的奥黛丽·赫本,散发着人性生气永不再返幼小的“小豆豆”,还是眼前的“纪子”,青春给了生命最美的颜色,给了人类干净的爱。
当然,一如灵魂并不脱离肉体而单独存在,女神也并不脱离普通女子的本质而单独存在。作为女人的纪子,我喜欢她的坚强:她的生活是这样XX,住着筒子楼般的一个房间,连喝酒的杯子都要向邻居借,每日忙碌于工作却还是这样简陋地生活着,这样简陋地生活着却还是每日努力工作,在这坚强之上的善、美、活力、青春才这样真实:说话活泼,待人热情,有她出现的地方连空气都忽然欢跃;无端地向人讨要清酒、酒具,一样住“筒子楼”的邻居都欣然应允,还自为她想到并馈赠一碗青椒以招待客人 ,可见平日关系只好;电影从头至尾都没有对纪子做过任何刻意交代,真正是化与无形,关于她的丈夫关于她的生活都是看似无意间悄无声息地透露的,至于表现她工作之辛苦物质之不自由生活之艰难更是没有半点痕迹,而我现在想起来真是感动!
纪子也是有情感的,美、女神并不是白白降生的,她也有心里的苦,在生活的现实面前她也想过退缩,她也有过一个女人再正常不过的各种想法:那个招呼哦妈桑睡的黑灯之夜,那个为了生计的缘故要坐火车回到自己的生活中去前像哦爸桑掩面痛哭的末尾,让人突然意识到,纪子和我们一样,而同时我们又可以和纪子一样啊,为什么不呢?虽然感到导演“有意”,虽然日本人的展现形态在我看来未免夸张——可是这些影像符号背后的意义自有一种恒真的魅力,有些themes,一辈子反反复复还是那几个,还是那几个一辈子反反复复,反反复复中却又拾级而上。有时候我真心地想,既然存在这样心灵的教育,为什么那么一点点barriers都不愿意跨越呢,为什么人们——大人们、成人们、聪明人总是舍近求远呢?看到他们,我就想起纪子们,想到纪子夸张而又热乎而又俏皮的长长一声“咦~”——生活在现实的世界,生活在复杂的社会,怎样是人本来的颜色?什么是青春,什么是女性的可爱?在电影里就是纪子面对夸赞、美誉和感谢时,一声又一声胜千言胜万语的“咦~”,不是国人的“哪里!”“我什么什么不好”,也不是西方人大大方方的“thank you”,而是羞郝又不失率真的“咦~”。
与女神相平衡的是老两口和那些子女们。老头子是另一个给我留下深刻荧幕印象的角色,但这里先不说了。看这样的电影,要学会不让语言夸张自己的感受和得到的意义,不扭曲,否则真是对不起人家。这可有点难,我们平时在染缸里惯了,添油加醋信手拈来,我上面的文字就不能说没水分。